面灯丰富了年的味道,面灯延长了年的记忆。

过了年,正月初三开始走亲戚,走完亲戚就盼着过十五。小时候不懂得什么元宵节,也没有元宵吃,只是盼着点面灯玩灯笼。

灯笼一般是用高粱梃子扎的骨架,周围再用极薄的油彩纸粘起来,底座是一个尖尖的金属片或一条长长的小木片,用来固定蜡烛。

正月十五这天,不到中午,母亲就开始和面。两块面,一块要软一点,用来包水饺,另一块和好了醒着,等稍软了再揣面粉,反复三次,这块面就硬了,这是用来做面灯的。

灯笼是父亲给做的,崭新的样子,很轻。我总想提一提摸一摸,又害怕弄坏了,只好先藏在存煎饼的大瓮和放碗筷的橱柜之间那个旮旯里,等着盼着天快点黑下来。

终于,母亲开始做面灯了。她首先将和好的面揉成胳膊粗细的长条,然后用刀切成二十个左右的小块,前面五六个小一点,后面的大一些。母亲用这些圆柱状的面块做十二个像茶碗模样的面灯,每个面灯的“碗沿儿”上按月份捏上小耳朵:捏一个表示一月份,捏两个代表二月份,以此类推,捏十二个就象征一年中的第十二月份了。如果赶上闰月,就要多做一个面灯,捏上和所闰月份相同的小耳朵。剩余的面团还要做两个鸭子灯、两个粮精灯,手巧的妈妈还会多做两个属相模样的面灯,如今年是猪年,就做两个小面猪,让它背个小面灯,点着了,特别喜庆。

鸭子灯年年有,鸭子灯里花生油倒得格外多,它就格外亮也亮得最久,这寓意着子女平安、子孙兴旺呀!粮精灯也是年年有,小时候,我一直以为它是蛇的形象,因为它细细的长长的身子像极了蛇,盘起来的样子也像蛇,现在,我理解“粮精”应该是龙的化身,因为点着后母亲都是让我把它放在粮食瓮上,祈愿风调雨顺、五谷丰登。

早早的吃过晚饭后,把做好的面灯蒸熟了,天也就快黑了。这时,父母把准备好的供品和两个面灯装进篮子里,我们要提着它们去墓地“上灯”,就是给故去的亲人扫墓送面灯。到了墓地,父亲先在爷爷奶奶和姥爷姥娘的墓前分别点着面灯和一束香,再分别摆上供品,点燃厚厚一摞纸钱,纸钱从周围燃起,还没有烧着的部分就成了圆圆的形状,随着父亲用一根小木棒向一个方向划着,圆圆的部分越来越小,最后竟变得像极了真的硬币,有的还径自随烟飘起,飘过了坟头飘向了渐浓的夜空。这时,天黑了下来,环顾周围地上都是星星点点的灯,摇曳着思念的目光。该燃放鞭炮和烟花了,整个墓地难得一见地热闹起来,声震天地而且色彩斑斓,人们用这种方式祭奠故去的亲人、告慰地下的灵魂。最后,人们在墓前叩拜完毕才回家里点面灯。

蒸好的面灯晾凉了,要插上灯芯,灯芯是用野地里像火柴棒一样的草棒做成的,长度也和火柴棒差不多,上端缠上棉花,插在面灯中央,顺着棉花用油勺把在铁炉旁化好的花生油浇下来,再扯一块火纸粘在灯头上,点灯前的准备才算完成。点面灯也是需要技术的,要将一张火纸卷成细细的长条,把长条点着后用它去一一引燃每个面灯里的小灯芯,有的一次就点着了,有的可能要点两三次才行。

点着的面灯要端到家中各个角落里燃着,如卧室里、厨房里、井台上、茅房前、磨台上、大门口等等,有的家门口挨着石碾还会放一个在碾盘上;有的家门口挨着河湾还会放一个到河湾里。家里不能放面灯的地方,如床底下、鸡窝里、粮囤里,母亲会安排我端着面灯照一照,以求祛除晦气,迎接新年的光明和好运气。

小孩子们端完了面灯,就小心翼翼地提着各自的灯笼出门炫耀了:有的亮一些,有的暗一点;有的大一些,有的小一点;有的画着大鲤鱼,有的描着大公鸡;有的写着福字,有的贴着春囍。各式各样的灯笼穿梭在大街小巷,孩子们叫喊着、奔跑着,直到蜡烛燃尽了、灯笼摔坏了或者妈妈在大门口一遍一遍地呼唤了,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去。

什么时候吃面灯呢?正月十六啊。

早晨,我还没起床呢,母亲已经将昨天晚上收起来的面灯拔了残存的灯芯用热水清洗干净,挑几个切成薄片,和面条下到一个锅里。那面灯片可比面条劲道,面香四溢!吃完饭去“爬桥”,母亲会用麻线串了两个面灯让我提着,省得路上饿了,这种线串着的面灯更好吃,既干又硬,有嚼头啊。

吃过了面灯,寒假就结束了,我又该回到学校去读书了。而地里也有了三三两两的人干农活了。新的一年的忙碌,开始了……

作者简介:贾延翔,山东省新泰市人,乡村教师。中华诗词学会会员,黑龙江省诗词协会会员,伊春市作家协会理事,伊春市林都诗社学员。偶有有文章和诗词、诗歌作品发表在报刊及网络平台,工作之余潜心学习诗词格律及写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