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星期六的早上,暖暖的春光照射到小宝贝身上,小宝贝睡得酣畅淋漓,初为人母的我感到特别幸福。

幸福之余我不免又有些惆怅:休产假两个星期了,班里的学生怎么样了?他们可是毕业班啊,听代课老师的话吗?学习劲头足吗?想着想着,一段段往事涌现在我心头。

一辆面包车颠簸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,这是乡里派的车,送我们几个师范毕业生去分配的学校报到。

“师傅,高家峪快到了吧?”看到报到的同学都到了目的地,我着急了。

“还有七八里吧。”司机师傅告诉我。

不知车子又颠簸了多少次,高家峪小学终于出现在我眼前。

学校建在村后的一个山坡上,东高西低,呈梯田式分布。东边是教室、办公室,中间是操场,西边是厕所和生活辅助用房。破旧的房屋,破旧的院墙,荒凉的操场,还有掉了半块篮板的篮球架。我的心顿时凉了大半截。

“欢迎、欢迎”,校长一路小跑,离着很远就把手伸了过来。看得出他对我的到来非常激动。他的身后是列队欢迎我的师生,就像欢迎上级领导一样,他们含着期盼的目光,尽情地拍手。可是我的心里五味杂陈,实在想像不出还有比这再孬的学校。

后来我才知道,我是建校以来第一个分到学校的师范生。

从那以后,我就被学校师生当成了宝贝,处处受到关爱。

“小张老师,这是俺娘叫俺给你拿来的鸡蛋,俺娘说今儿不逢集你买不到菜。”稚嫩的童声把我从睡梦中唤醒。

“小张老师,这是俺娘摊的煎饼,送给你。”小姑娘把煎饼递到我手上飞也似地跑了,我还不知道是谁呢。

“闺女啊,这是俺家种的苹果,你尝尝好吃吧?别想家,这里就是你的家。”高小柱的奶奶每年苹果熟了,头一个先给我送来。

“张老师,天快冷了,给你支上炉子吧。”五十多岁的老校长带领几个老师给我宿舍里安上了炉子,村书记又安排人给学校运来了煤。学校办公室里还没有取暖设备,可他们为我开小灶,搞特权。

而我身在福中不知福,漠视乡亲、校长、老师、学生对我的关爱,一心想逃出这个鬼地方。

直到那一天发生的一件事,改变了我的想法。

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,我肚子疼得要死。

上世纪八十年代,山村学校没有电话,我强忍着剧痛挪到传达室。

“砰砰砰”的砸门声把传达室的老大爷惊醒了,“这是怎么了?姑娘。”大爷焦急地问。“肚子疼,大爷,得去医院。”我强忍着剧痛告诉大爷。

“姑娘,你在炉子跟前等着,我去叫人去。”大爷说完拄着拐棍消失在雪夜中。大爷走了没多久,又疼又紧张,我昏迷在炉子旁。

后来我才知道,因校长家远,传达室大爷来不及叫校长,叫来了村支书。是村书记指挥几个村民把我抬上了村里唯一的一辆拖拉机。他们先到乡卫生院,可是卫生院条件差动不了手术,他们又连夜冒着寒风大雪把我送到了县医院,给我垫付了医药费,我及时做了手术。

住院期间,每天都有老师轮流陪护,校长、村书记还有个别学生家长都去医院看望我,给我买补品。

感动之余,我反思自己,我有什么理由不安心工作、不回报乡亲们呢?正像大娘说的:这里就是我的家啊!

我坚定了留下的信念。五年了,我在这里安了家、扎了根,把我所学的知识毫不保留地教给学生。

一份耕耘,一份收获,我成了县里的优秀教师,我的学生也桃李满天下。

想到这,我情不自禁地笑了。

突然,门玻璃上映出了一张孩子的笑脸,不,是两张、三张……我赶紧开门一看,愣住了:三十六张笑脸,班里的学生都来看我了。看我出来,他们突然一起把手伸向我,每个小手里都攥着一个鸡蛋,齐声喊:“老师,给你鸡蛋,养好身体”。

这哪里是三十六个鸡蛋?这分明是三十六颗孩子的心啊!激动的泪花模糊了我的双眼。

孩子满月的第二天,我就站上了讲台。

作者简介:任欣,笔名无名泉,山东新泰人,高级教师,国家心理咨询师,山东省家庭教育兼职研究员,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。出版个人专著《任欣教育随笔》、小小说集《兵哥哥,你在他乡还好吗?》。